第18章 第 18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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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 第 18 章
聽了她的一番話, 裴煊只覺得額角都在抽痛，他的眉心擰著：“你覺得我提出結婚，僅僅是為了你肚子裏的孩子嗎？”
“要不然呢？難不成你愛我？”江渝之視線落在他臉上, 仿若聽到了笑話般勾了勾唇，“需要我提醒你十年前我們之間的關系嗎？真可笑。”
“我既然說了這個孩子有你的一半就不會食言，你不要再來反覆試探我。”江渝之視線移開，結束這個話題，“我累了，回去吧。”
裴煊的手機響了起來, 是裴玉珊的電話, 他點了接聽，女人的聲音在車廂內回蕩著：“小煊, 你們忙完了嗎？一起吃個晚飯？”
他沒說話，點了揚聲器，將手機遞給了江渝之, 讓她決定的意圖很明顯。
江渝之接過手機, 清了下嗓子, 說道：“阿姨，我是江渝之，好呀，晚上一起吃晚飯。”
裴玉珊倒是沒問為什麽是她接的電話, 聲音帶上些笑意，問道：“你們有什麽想吃的嗎？我來定地方。”
“阿姨，都可以的。”
聽她這樣說, 裴煊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, 往自己的方向帶了一下，知道他和裴玉珊說話, 江渝之把手機稍微擡起了一點。
裴煊側眸掃了她一眼，視線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，說道：“選個清淡點的，她下午剛吐了兩回。”
沒想到他會這麽說，江渝之放在身側的手指輕輕蹭了一下裙子。
“那就本幫菜吧，清淡的菜品比較多。”裴玉珊做事雷厲風行，“我知道有一家味道不錯的餐廳，沒問題的話我將地址發你們手機上。”
江渝之應聲道：“好的，我們現在開車過來。”
掛斷電話之後，裴煊收了手機，視線沒再落到她身上，徑直推開車門去前排開車。
江渝之一路上看著梅江的夜景，整個人思緒漂浮。
-
裴玉珊到的比他們早一些，他們在前臺報了裴女士的名字，工作人員直接引他們去了包廂。
她正好在點餐，見他們進來，將平板遞給了江渝之：“我稍微點了一些，你們還想吃什麽，自己加。”
江渝之來梅江出差好幾次，這家本幫菜館之前也來過，她加了幾個之前覺得不錯的。
“這裏面是溫水。”裴玉珊將水轉到江渝之面前，問她，“孕反很嚴重嗎？”
隨著她伸手的動作，她腕上的疊戴的鐲子碰撞出叮當聲。
裴煊拎起茶壺，倒了一杯溫水，放在江渝之的前面。
江渝之輕聲對他道謝，隨後回答裴玉珊的問題：“前幾天還好，但是今天吐得厲害，也沒有什麽規律。”
聽到那聲客氣的謝謝，裴玉珊眉尾輕擡，而後說道：“很辛苦，但也沒有很好的方法可以緩解，平時可以喝點蘇打水或者椰子水，但效果因人而異。”
江渝之點頭稱是。
“你們明天有空嗎？”裴玉珊看了眼手機，問對面坐著的年輕人，“明天糖豆中午要來梅江，沒事的話可以帶她玩一玩，小煊，我把她的航班號發給你。”
江渝之想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安排，說道：“明天上午可以結束在梅江的工作。”
明天上午她還要再把剩下的店面巡完，下午原本打算休息一下，後天的飛機回京市。
“她怎麽突然要來？”裴煊問母親，“之前沒聽大哥和我說。”
“臨時決定的，你哥又出差了，他秘書正好要來梅江，我就讓他們把糖豆一起帶過來。”
裴玉珊蹙眉，似是對大兒子的教育方式感到不滿，“讓孩子天天悶在家裏自己和自己玩，這要什麽時候才能開口。”
裴煊解釋道：“您又不是不知道，糖豆大多數時候都不願出門，不愛和那些孩子一起玩，大哥只是不想逼她去做她不愛做的事。”
裴玉珊掃他一眼，說道：“這回是自願的，我和她說叔叔在，她很樂意過來，你提前鍛煉一下帶孩子的能力，也省得你現在像個無業游民一樣到處晃蕩。”
想到裴煊這幾天為“曠工”找的借口，她就有些生氣，要不是她在醫院碰到了他們，難道也要像老大一樣瞞到孩子呱呱墜地才通知家裏嗎？
她對江渝之開口的時候就溫柔很多：“如果你身體不舒服就待在酒店休息，讓裴煊帶著孩子出去玩一下。”
“沒關系的。”江渝之笑道，“糖豆很聽話，我也喜歡和她待在一起。”
他們點的菜陸續被端了上來。
江渝之註意到裴煊點菜的時候只加了一碗海鮮粥，他給江渝之盛了一碗粥擱在她的手邊。
“如果吃不下就不要勉強，喝點粥。”
江南菜系偏甜，各種菜肴也喜歡加點糖提鮮味，這家甜而不膩，很合江渝之的胃口，她也終於有了想要進食的欲望。
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在車上喝多了水，坐下沒多久，江渝之就感覺到下腹的酸脹感越來越強烈。
她在桌子底下輕輕揉了下小腹，擱了筷子，拿起手機：“不好意思，我去一下洗手間。”
裴玉珊給她指了一下洗手間的位置：“去吧，出了包廂的門左轉，就在走廊的盡頭。”
她頓了下，說道：“小煊，你陪渝之一起吧。”
裴煊偏眸看過來，江渝之和他對上視線，又很快挪開，連連擺手：“不用，我自己去就行。”
待她出了包廂門，裴玉珊支著下巴問兒子：“我聽律師說，你讓他整理你名下的資產，是打算結婚了嗎？”
裴煊找的本來就是裴家的律師團隊，因為這件事他原本就沒打算要瞞著家裏，只是聽母親這麽問，壓抑的感覺又卷土重來。
他伸手扯了一下襯衫的領口，自嘲一笑：“可是哪裏有一個人能結成的婚？”
裴玉珊忍住想要翻白眼的沖動，嘖了一聲，問道：“你和你哥在感情裏怎麽和我那些個缺根筋的前男友們一樣，這是你們男人的共同點嗎？”
被江渝之拒絕之後還要承受親媽言語上的打擊，裴煊肉眼可見地有些無奈：“媽，您別拿我打趣。”
“打趣？我說錯了嗎？你連她真正想要的東西都不知道，被拒絕不是活該嗎？”
“其實t她和我年輕的時候很像，我們無論是事業上還是生活上，不需要婚姻和丈夫的托舉，想要的不過是純粹的感情。”
裴玉珊用筷子在餐盤上劃拉一下，問他：“你又能分清你想結婚是對孩子和她的責任多，還是對她的感情多嗎？”
“對她的感情究竟是因為遺憾放不下，還是好感、喜歡、愛？這些感情足以支撐起婚姻中的承諾嗎？”
裴煊的視線落在盤中被湯汁劃出的那條界限上，深邃的眸子讓人琢磨不透。
兒子們都不喜在她面前表露情緒，她早已習慣，繼續問道：“你去美國讀書之後，你爸和他的前女友也分手了，在你回國前，你們之間見過面嗎？”
這是已經弄清楚了江渝之的身份，裴煊擡眸，有些詫異地看著母親：“您知道了她是孔姨的女兒？”
“別用這種驚訝的眼神看我。”裴玉珊端起手邊的茶水，抿了一口，“我兒子都要結婚了，我總得知道對方出生於怎樣的家庭吧。”
回想著剛才她和江渝之的相處，並無任何異樣，裴煊問道：“您不介意？”
“介意？我找不到介意的理由。”裴玉珊雙肘擱在桌面上，聳了聳肩，“我和你爸離婚後偶有溝通也是因為孩子們的一些事情不得不商量，需要得到對方的同意，你和你哥成年後就再也沒有聯系了。”
她向來灑脫，在感情裏也是拿得起放得下：“而且他和孔念慈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已經離婚十年，那時最後一點情分和遺憾早就沒有了。”
“嗯。”裴煊應了一聲，暖調的燈光襯得他的眸子有些清潤，“在我回國前，整整十二年，我們沒有溝通。”
沒有見面和沒有溝通是兩碼事，裴玉珊沒有深究和多問，嘆氣道：“十二年，再濃厚的感情都經不起時間和距離的搓磨，更何況是你們呢？你們之間又剩下了什麽？”
“對於我的那個問題，人家姑娘心中的答案和你的答案同樣重要，你好好琢磨琢磨吧。”裴玉珊換了話題，“上午在醫院遇到你們，看到渝之像是哭過了，怎麽了？是孩子不好嗎？”
-
江渝之剛從洗手間出來，手機屏幕就亮了起來，她剛回了夏鹿的微信，沒想到她這麽快就打來。
中午夏鹿發消息問她出差怎麽樣了，身體有沒有不適，她將胚胎三項重要指標全部沒有、以及裴煊追來梅江的事情都如實告訴她了。
對方估計是在忙工作，到了晚上才看到消息，吃飯的時候江渝之收到了她一連串消息轟炸。
剛才在長輩面前不好看手機，她便趁著出來的功夫回了消息。
知道夏鹿心裏肯定著急，她腳尖一頓變了方向，拐去了衛生間附近的露臺，接通了她的電話。
電話那頭的夏鹿也冷靜下來，柔聲安慰道：“寶貝，沒事的，咱聽醫生的話哈，過段時間再去覆查。”
江渝之應了一聲，苦笑道：“看緣分吧，如果沒有緣分也強留不下。”
“裴煊怎麽說？”女人的聲線明顯變得有些急促和暴躁，“他讓你遭了這麽多罪，有什麽表態嗎？”
秋日的晚風帶著涼爽，溫度適宜。
江渝之挽了一下頭發，擡手的時候手腕在護欄上蹭了一下，回道：“他說要結婚，但是我不願意。”
她的聲音有些輕，但還是清晰地傳進夏鹿的耳中，她楞了一下：“天？這麽直接？你拒絕了？”
看著遠處的萬家燈火，江渝之低聲道：“他不過是想對我肚子裏的孩子負責，而且萬一這孩子……到時候就真成笑話了。”
“之之，你想好了？其實我個人認為結婚是最優解，等你之後肚子大起來，懷孕的事情瞞不了多久的，現在這個社會對未婚生子其實不是那麽寬容的，你又算是半個公眾人物……”
夏鹿的話很委婉，但江渝之明白她的意思。
她知道一紙婚約會為她抵擋住之後所有的流言蜚語，但她並不想要如此不純粹的婚姻。
她也知道自己選擇的這條路不好走，但她覺得這些年積累的財富和人生閱歷，帶給她足夠的底氣和勇氣去面對未來的困難。
江渝之低頭，靴子的鞋尖輕輕踹了一下護欄：“他不愛我，我不要他。”
夏鹿和男友從相識相知到相戀，每一步都走得很穩，這個過程和大部分情侶差不多，其實她很多時候沒法理解江渝之和裴煊之間的覆雜感情，所以做不到所謂的旁觀者清。
電話那頭靜了一瞬，夏鹿問道：“說不定他真的對你有意思呢？不僅僅是因為你是他孩子的媽媽。”
想到在車上時裴煊的那番話，江渝之的眉心條件反射般一緊。
她咬了下唇，隨後將沒對裴煊說出口的話對好友說了：“時間只會將愛意消磨殆盡，不會平白無故創造出愛意，十二年前沒有的感情，現在才見幾面，他就愛上我了？怎麽可能？”
她嘆了一口氣：“這個孩子來得太突然了，會給人帶來一些錯覺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夏鹿終究是問出了知道江渝之懷孕就一直想問的話，“你還喜歡他嗎？”
“小鹿，人體的細胞大概每七年就會全部更換一次。”江渝之輕聲反問道，“我為什麽要花十二年的時間，去惦念一個不愛我的人？”
“確實。”夏鹿頗為讚同，“什麽青春需要用十幾年去緬懷啊？為了男人不值當。”
那時的青春懵懂和怦然心動，只是記憶裏被陽光照耀的一隅，但也只是存在於塵封的記憶中罷了。
江渝之的指尖撥了一下衣服上的紐扣，說道：“所以啊，我也不愛他，我不會和一個我不愛的人結婚。”
“寶貝，這個婚你結不結，我都會永遠支持你的，如果有人編排你，我一定為你沖鋒陷陣。”夏鹿頓了下，說道，“但我也有件事要告訴你，我和陳樞下個月訂婚，到時候你一定要來啊。”
陳樞是一名攝影師，夏鹿和他談了五年戀愛了，兩人年紀也不小了，雙方家長都催得緊。
“恭喜。”江渝之的聲音總算是帶了點笑意，“你挑好禮服了嗎？我這裏新到了幾件，改天拿過去給你試試。”
兩人又聊了幾句別的，江渝之掛了電話，轉過身子，腳步還沒邁出去，就看見了靠在露臺門框上的男人，高挺落拓。
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兩人之間的距離，不知道裴煊什麽時候過來的，又聽到了多少。
江渝之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下，朝他走近，咽了下嗓子，問道：“你怎麽也出來了？”
他的眸中平靜，不見絲毫波瀾，聲音也很淡。
“看你這麽久沒回來，我……”微不可查地一頓之後，他繼續說道，“我媽擔心你不舒服，讓我出來看一下。”
“我沒事。”江渝之舉了舉手機，“我接個電話。”
低頭擦肩而過的瞬間，裴煊倏地攥住了她的手腕，江渝之的心臟重重跳動幾下，擡頭，眼神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他的眸中，甚至忘記了挪開。
露臺的門口掛了一些小燈泡，暖黃色的燈光中，她看見了倒映在他幹凈的眸子裏的自己的身影。
兩人平靜又氣氛詭異地對視了幾秒後，裴煊朝著她剛才站著的地方擡了擡下巴：“地上的那條手鏈是你的嗎？”
江渝之的視線從他眼中移開，扭頭看去，發現有一串手鏈孤零零地躺在地上，而後又看了眼自己空蕩蕩的手腕，應該是剛才不小心蹭掉的。
裴煊收回手，江渝之抿了下唇，一路小跑過去，將手鏈撿起來放進口袋中。
他的視線追隨著她的背影，突然意識到裴玉珊說得並沒有錯。
十二年了，他們之間的感情和信任都需要重構。
江渝之彎腰將手鏈拾起，待她回過頭，發現裴煊已經走了。
吃完飯。
他們先陪著裴玉珊在一旁等司機，她大概是從裴煊那裏得知了孩子的事情，寬慰了她幾句。
待她走後，江渝之的視線落在裴煊手裏的車鑰匙上，猶豫了一會兒，還是說道：“你把車子開回去吧，我走路回酒店，剛才吃的有點多，我怕我會暈車。”
她將房卡從包裏抽出來，遞給裴煊：“你到得早，你拿著房卡，到時候我讓前臺幫我刷電梯。”
江渝之剛才在導航上看了一下，從這裏走去他們住的酒店，大概需要四十分鐘，不算特別近，但她也不t想坐車了。
下午兩次都吐得太難受，這樣的罪她可不想一天遭三次。
裴煊偏眸看她一眼，見她眉心微蹙。
他沒有接她的房卡，轉身把車鑰匙交給了前臺，並給周英博打了電話，讓他過來把停車場的車開到酒店。
“走吧。”裴煊幫她推開餐館門口的玻璃門，“我陪你。”
“哦。”
江渝之的睫毛顫了下，將房卡放回了包裏，跟在裴煊的身後走出了餐廳。
沒走多久，江渝之就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多麽錯誤的決定。
孕早期除了反胃、腰酸、嗜睡，還有一個反應就是脹氣。
孕酮的增加導致平滑肌放松，消化過程會被減慢。
她之前食欲不振吃得不多，感受不明顯，但今天晚上因為吃得太多而感到不舒服，而身上的這件衣服使得不適感變本加厲。
她原本腰細小腹平坦，修身的西裝裙很顯身材，但現在肚子被衣服勒得很難受。
前面有一個商場，江渝之輕輕拉了一下裴煊的袖子，欲哭無淚地說道：“你等我一下，我想去買點東西。”
見她捂著胃，裴煊的眉頭擰了擰，問道：“胃疼？”
“不疼，吃得有點撐，感覺衣服有點緊，不太舒服。”
似是覺得在這個年紀還能把自己撐到實在是有些丟臉了，她語速很快，視線也落在虛空中，補充道：“晚上有點餓了，所以沒控制好。”
模樣有點像犯錯心虛的小朋友。
她似是聽到了一聲輕笑，但觸到裴煊的視線時，他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：“那就去換一件寬松的。”
進了商場，江渝之直奔她常買衣服的一個輕奢品牌，選了一件襯衫裙，腰帶可以自行調節。
進了試衣間，江渝之把西裝裙脫掉，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，早上還平坦的小腹果真頂出了一個弧度。
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肚子，暗自感嘆道，現在不過是一個藍莓大小的胚胎，真能折騰人啊。
衣服還挺合身，不過江渝之的購物欲上來了，繞著店走了一圈，買了好幾條裙子，無意間挑的都是寬松款。
心滿意足後，江渝之去試衣間換回了最開始的那件襯衫裙，其他裙子都是厚款，現在穿不合適。
江渝之拿出卡遞給櫃姐，櫃姐笑瞇瞇地說道：“女士您好，那位先生已經刷過了哦，還有這件風衣。”
江渝之的視線從袋子裏的米色風衣挪到不遠處的男人身上，裴煊坐在沙發上，手裏翻著一本店內的雜志。
秋天的夜晚有些涼意，他想得還挺周到。
江渝之掃了一眼總額，走到裴煊面前，將錢轉給了裴煊：“以後寶寶的支出我倆A，我的東西我自己買，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。”
她的一句“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”將裴煊的想說的話都堵回去了，他從眼觀鼻鼻觀心的導購手中接過了那一堆購物袋，嗤笑一聲：“行，挺好的性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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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了她的一番話, 裴煊只覺得額角都在抽痛，他的眉心擰著：“你覺得我提出結婚，僅僅是為了你肚子裏的孩子嗎？”
“要不然呢？難不成你愛我？”江渝之視線落在他臉上, 仿若聽到了笑話般勾了勾唇，“需要我提醒你十年前我們之間的關系嗎？真可笑。”
“我既然說了這個孩子有你的一半就不會食言，你不要再來反覆試探我。”江渝之視線移開，結束這個話題，“我累了，回去吧。”
裴煊的手機響了起來, 是裴玉珊的電話, 他點了接聽，女人的聲音在車廂內回蕩著：“小煊, 你們忙完了嗎？一起吃個晚飯？”
他沒說話，點了揚聲器，將手機遞給了江渝之, 讓她決定的意圖很明顯。
江渝之接過手機, 清了下嗓子, 說道：“阿姨，我是江渝之，好呀，晚上一起吃晚飯。”
裴玉珊倒是沒問為什麽是她接的電話, 聲音帶上些笑意，問道：“你們有什麽想吃的嗎？我來定地方。”
“阿姨，都可以的。”
聽她這樣說, 裴煊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, 往自己的方向帶了一下，知道他和裴玉珊說話, 江渝之把手機稍微擡起了一點。
裴煊側眸掃了她一眼，視線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，說道：“選個清淡點的，她下午剛吐了兩回。”
沒想到他會這麽說，江渝之放在身側的手指輕輕蹭了一下裙子。
“那就本幫菜吧，清淡的菜品比較多。”裴玉珊做事雷厲風行，“我知道有一家味道不錯的餐廳，沒問題的話我將地址發你們手機上。”
江渝之應聲道：“好的，我們現在開車過來。”
掛斷電話之後，裴煊收了手機，視線沒再落到她身上，徑直推開車門去前排開車。
江渝之一路上看著梅江的夜景，整個人思緒漂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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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玉珊到的比他們早一些，他們在前臺報了裴女士的名字，工作人員直接引他們去了包廂。
她正好在點餐，見他們進來，將平板遞給了江渝之：“我稍微點了一些，你們還想吃什麽，自己加。”
江渝之來梅江出差好幾次，這家本幫菜館之前也來過，她加了幾個之前覺得不錯的。
“這裏面是溫水。”裴玉珊將水轉到江渝之面前，問她，“孕反很嚴重嗎？”
隨著她伸手的動作，她腕上的疊戴的鐲子碰撞出叮當聲。
裴煊拎起茶壺，倒了一杯溫水，放在江渝之的前面。
江渝之輕聲對他道謝，隨後回答裴玉珊的問題：“前幾天還好，但是今天吐得厲害，也沒有什麽規律。”
聽到那聲客氣的謝謝，裴玉珊眉尾輕擡，而後說道：“很辛苦，但也沒有很好的方法可以緩解，平時可以喝點蘇打水或者椰子水，但效果因人而異。”
江渝之點頭稱是。
“你們明天有空嗎？”裴玉珊看了眼手機，問對面坐著的年輕人，“明天糖豆中午要來梅江，沒事的話可以帶她玩一玩，小煊，我把她的航班號發給你。”
江渝之想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安排，說道：“明天上午可以結束在梅江的工作。”
明天上午她還要再把剩下的店面巡完，下午原本打算休息一下，後天的飛機回京市。
“她怎麽突然要來？”裴煊問母親，“之前沒聽大哥和我說。”
“臨時決定的，你哥又出差了，他秘書正好要來梅江，我就讓他們把糖豆一起帶過來。”
裴玉珊蹙眉，似是對大兒子的教育方式感到不滿，“讓孩子天天悶在家裏自己和自己玩，這要什麽時候才能開口。”
裴煊解釋道：“您又不是不知道，糖豆大多數時候都不願出門，不愛和那些孩子一起玩，大哥只是不想逼她去做她不愛做的事。”
裴玉珊掃他一眼，說道：“這回是自願的，我和她說叔叔在，她很樂意過來，你提前鍛煉一下帶孩子的能力，也省得你現在像個無業游民一樣到處晃蕩。”
想到裴煊這幾天為“曠工”找的借口，她就有些生氣，要不是她在醫院碰到了他們，難道也要像老大一樣瞞到孩子呱呱墜地才通知家裏嗎？
她對江渝之開口的時候就溫柔很多：“如果你身體不舒服就待在酒店休息，讓裴煊帶著孩子出去玩一下。”
“沒關系的。”江渝之笑道，“糖豆很聽話，我也喜歡和她待在一起。”
他們點的菜陸續被端了上來。
江渝之註意到裴煊點菜的時候只加了一碗海鮮粥，他給江渝之盛了一碗粥擱在她的手邊。
“如果吃不下就不要勉強，喝點粥。”
江南菜系偏甜，各種菜肴也喜歡加點糖提鮮味，這家甜而不膩，很合江渝之的胃口，她也終於有了想要進食的欲望。
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在車上喝多了水，坐下沒多久，江渝之就感覺到下腹的酸脹感越來越強烈。
她在桌子底下輕輕揉了下小腹，擱了筷子，拿起手機：“不好意思，我去一下洗手間。”
裴玉珊給她指了一下洗手間的位置：“去吧，出了包廂的門左轉，就在走廊的盡頭。”
她頓了下，說道：“小煊，你陪渝之一起吧。”
裴煊偏眸看過來，江渝之和他對上視線，又很快挪開，連連擺手：“不用，我自己去就行。”
待她出了包廂門，裴玉珊支著下巴問兒子：“我聽律師說，你讓他整理你名下的資產，是打算結婚了嗎？”
裴煊找的本來就是裴家的律師團隊，因為這件事他原本就沒打算要瞞著家裏，只是聽母親這麽問，壓抑的感覺又卷土重來。
他伸手扯了一下襯衫的領口，自嘲一笑：“可是哪裏有一個人能結成的婚？”
裴玉珊忍住想要翻白眼的沖動，嘖了一聲，問道：“你和你哥在感情裏怎麽和我那些個缺根筋的前男友們一樣，這是你們男人的共同點嗎？”
被江渝之拒絕之後還要承受親媽言語上的打擊，裴煊肉眼可見地有些無奈：“媽，您別拿我打趣。”
“打趣？我說錯了嗎？你連她真正想要的東西都不知道，被拒絕不是活該嗎？”
“其實t她和我年輕的時候很像，我們無論是事業上還是生活上，不需要婚姻和丈夫的托舉，想要的不過是純粹的感情。”
裴玉珊用筷子在餐盤上劃拉一下，問他：“你又能分清你想結婚是對孩子和她的責任多，還是對她的感情多嗎？”
“對她的感情究竟是因為遺憾放不下，還是好感、喜歡、愛？這些感情足以支撐起婚姻中的承諾嗎？”
裴煊的視線落在盤中被湯汁劃出的那條界限上，深邃的眸子讓人琢磨不透。
兒子們都不喜在她面前表露情緒，她早已習慣，繼續問道：“你去美國讀書之後，你爸和他的前女友也分手了，在你回國前，你們之間見過面嗎？”
這是已經弄清楚了江渝之的身份，裴煊擡眸，有些詫異地看著母親：“您知道了她是孔姨的女兒？”
“別用這種驚訝的眼神看我。”裴玉珊端起手邊的茶水，抿了一口，“我兒子都要結婚了，我總得知道對方出生於怎樣的家庭吧。”
回想著剛才她和江渝之的相處，並無任何異樣，裴煊問道：“您不介意？”
“介意？我找不到介意的理由。”裴玉珊雙肘擱在桌面上，聳了聳肩，“我和你爸離婚後偶有溝通也是因為孩子們的一些事情不得不商量，需要得到對方的同意，你和你哥成年後就再也沒有聯系了。”
她向來灑脫，在感情裏也是拿得起放得下：“而且他和孔念慈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已經離婚十年，那時最後一點情分和遺憾早就沒有了。”
“嗯。”裴煊應了一聲，暖調的燈光襯得他的眸子有些清潤，“在我回國前，整整十二年，我們沒有溝通。”
沒有見面和沒有溝通是兩碼事，裴玉珊沒有深究和多問，嘆氣道：“十二年，再濃厚的感情都經不起時間和距離的搓磨，更何況是你們呢？你們之間又剩下了什麽？”
“對於我的那個問題，人家姑娘心中的答案和你的答案同樣重要，你好好琢磨琢磨吧。”裴玉珊換了話題，“上午在醫院遇到你們，看到渝之像是哭過了，怎麽了？是孩子不好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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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渝之剛從洗手間出來，手機屏幕就亮了起來，她剛回了夏鹿的微信，沒想到她這麽快就打來。
中午夏鹿發消息問她出差怎麽樣了，身體有沒有不適，她將胚胎三項重要指標全部沒有、以及裴煊追來梅江的事情都如實告訴她了。
對方估計是在忙工作，到了晚上才看到消息，吃飯的時候江渝之收到了她一連串消息轟炸。
剛才在長輩面前不好看手機，她便趁著出來的功夫回了消息。
知道夏鹿心裏肯定著急，她腳尖一頓變了方向，拐去了衛生間附近的露臺，接通了她的電話。
電話那頭的夏鹿也冷靜下來，柔聲安慰道：“寶貝，沒事的，咱聽醫生的話哈，過段時間再去覆查。”
江渝之應了一聲，苦笑道：“看緣分吧，如果沒有緣分也強留不下。”
“裴煊怎麽說？”女人的聲線明顯變得有些急促和暴躁，“他讓你遭了這麽多罪，有什麽表態嗎？”
秋日的晚風帶著涼爽，溫度適宜。
江渝之挽了一下頭發，擡手的時候手腕在護欄上蹭了一下，回道：“他說要結婚，但是我不願意。”
她的聲音有些輕，但還是清晰地傳進夏鹿的耳中，她楞了一下：“天？這麽直接？你拒絕了？”
看著遠處的萬家燈火，江渝之低聲道：“他不過是想對我肚子裏的孩子負責，而且萬一這孩子……到時候就真成笑話了。”
“之之，你想好了？其實我個人認為結婚是最優解，等你之後肚子大起來，懷孕的事情瞞不了多久的，現在這個社會對未婚生子其實不是那麽寬容的，你又算是半個公眾人物……”
夏鹿的話很委婉，但江渝之明白她的意思。
她知道一紙婚約會為她抵擋住之後所有的流言蜚語，但她並不想要如此不純粹的婚姻。
她也知道自己選擇的這條路不好走，但她覺得這些年積累的財富和人生閱歷，帶給她足夠的底氣和勇氣去面對未來的困難。
江渝之低頭，靴子的鞋尖輕輕踹了一下護欄：“他不愛我，我不要他。”
夏鹿和男友從相識相知到相戀，每一步都走得很穩，這個過程和大部分情侶差不多，其實她很多時候沒法理解江渝之和裴煊之間的覆雜感情，所以做不到所謂的旁觀者清。
電話那頭靜了一瞬，夏鹿問道：“說不定他真的對你有意思呢？不僅僅是因為你是他孩子的媽媽。”
想到在車上時裴煊的那番話，江渝之的眉心條件反射般一緊。
她咬了下唇，隨後將沒對裴煊說出口的話對好友說了：“時間只會將愛意消磨殆盡，不會平白無故創造出愛意，十二年前沒有的感情，現在才見幾面，他就愛上我了？怎麽可能？”
她嘆了一口氣：“這個孩子來得太突然了，會給人帶來一些錯覺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夏鹿終究是問出了知道江渝之懷孕就一直想問的話，“你還喜歡他嗎？”
“小鹿，人體的細胞大概每七年就會全部更換一次。”江渝之輕聲反問道，“我為什麽要花十二年的時間，去惦念一個不愛我的人？”
“確實。”夏鹿頗為讚同，“什麽青春需要用十幾年去緬懷啊？為了男人不值當。”
那時的青春懵懂和怦然心動，只是記憶裏被陽光照耀的一隅，但也只是存在於塵封的記憶中罷了。
江渝之的指尖撥了一下衣服上的紐扣，說道：“所以啊，我也不愛他，我不會和一個我不愛的人結婚。”
“寶貝，這個婚你結不結，我都會永遠支持你的，如果有人編排你，我一定為你沖鋒陷陣。”夏鹿頓了下，說道，“但我也有件事要告訴你，我和陳樞下個月訂婚，到時候你一定要來啊。”
陳樞是一名攝影師，夏鹿和他談了五年戀愛了，兩人年紀也不小了，雙方家長都催得緊。
“恭喜。”江渝之的聲音總算是帶了點笑意，“你挑好禮服了嗎？我這裏新到了幾件，改天拿過去給你試試。”
兩人又聊了幾句別的，江渝之掛了電話，轉過身子，腳步還沒邁出去，就看見了靠在露臺門框上的男人，高挺落拓。
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兩人之間的距離，不知道裴煊什麽時候過來的，又聽到了多少。
江渝之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下，朝他走近，咽了下嗓子，問道：“你怎麽也出來了？”
他的眸中平靜，不見絲毫波瀾，聲音也很淡。
“看你這麽久沒回來，我……”微不可查地一頓之後，他繼續說道，“我媽擔心你不舒服，讓我出來看一下。”
“我沒事。”江渝之舉了舉手機，“我接個電話。”
低頭擦肩而過的瞬間，裴煊倏地攥住了她的手腕，江渝之的心臟重重跳動幾下，擡頭，眼神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他的眸中，甚至忘記了挪開。
露臺的門口掛了一些小燈泡，暖黃色的燈光中，她看見了倒映在他幹凈的眸子裏的自己的身影。
兩人平靜又氣氛詭異地對視了幾秒後，裴煊朝著她剛才站著的地方擡了擡下巴：“地上的那條手鏈是你的嗎？”
江渝之的視線從他眼中移開，扭頭看去，發現有一串手鏈孤零零地躺在地上，而後又看了眼自己空蕩蕩的手腕，應該是剛才不小心蹭掉的。
裴煊收回手，江渝之抿了下唇，一路小跑過去，將手鏈撿起來放進口袋中。
他的視線追隨著她的背影，突然意識到裴玉珊說得並沒有錯。
十二年了，他們之間的感情和信任都需要重構。
江渝之彎腰將手鏈拾起，待她回過頭，發現裴煊已經走了。
吃完飯。
他們先陪著裴玉珊在一旁等司機，她大概是從裴煊那裏得知了孩子的事情，寬慰了她幾句。
待她走後，江渝之的視線落在裴煊手裏的車鑰匙上，猶豫了一會兒，還是說道：“你把車子開回去吧，我走路回酒店，剛才吃的有點多，我怕我會暈車。”
她將房卡從包裏抽出來，遞給裴煊：“你到得早，你拿著房卡，到時候我讓前臺幫我刷電梯。”
江渝之剛才在導航上看了一下，從這裏走去他們住的酒店，大概需要四十分鐘，不算特別近，但她也不t想坐車了。
下午兩次都吐得太難受，這樣的罪她可不想一天遭三次。
裴煊偏眸看她一眼，見她眉心微蹙。
他沒有接她的房卡，轉身把車鑰匙交給了前臺，並給周英博打了電話，讓他過來把停車場的車開到酒店。
“走吧。”裴煊幫她推開餐館門口的玻璃門，“我陪你。”
“哦。”
江渝之的睫毛顫了下，將房卡放回了包裏，跟在裴煊的身後走出了餐廳。
沒走多久，江渝之就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多麽錯誤的決定。
孕早期除了反胃、腰酸、嗜睡，還有一個反應就是脹氣。
孕酮的增加導致平滑肌放松，消化過程會被減慢。
她之前食欲不振吃得不多，感受不明顯，但今天晚上因為吃得太多而感到不舒服，而身上的這件衣服使得不適感變本加厲。
她原本腰細小腹平坦，修身的西裝裙很顯身材，但現在肚子被衣服勒得很難受。
前面有一個商場，江渝之輕輕拉了一下裴煊的袖子，欲哭無淚地說道：“你等我一下，我想去買點東西。”
見她捂著胃，裴煊的眉頭擰了擰，問道：“胃疼？”
“不疼，吃得有點撐，感覺衣服有點緊，不太舒服。”
似是覺得在這個年紀還能把自己撐到實在是有些丟臉了，她語速很快，視線也落在虛空中，補充道：“晚上有點餓了，所以沒控制好。”
模樣有點像犯錯心虛的小朋友。
她似是聽到了一聲輕笑，但觸到裴煊的視線時，他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：“那就去換一件寬松的。”
進了商場，江渝之直奔她常買衣服的一個輕奢品牌，選了一件襯衫裙，腰帶可以自行調節。
進了試衣間，江渝之把西裝裙脫掉，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，早上還平坦的小腹果真頂出了一個弧度。
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肚子，暗自感嘆道，現在不過是一個藍莓大小的胚胎，真能折騰人啊。
衣服還挺合身，不過江渝之的購物欲上來了，繞著店走了一圈，買了好幾條裙子，無意間挑的都是寬松款。
心滿意足後，江渝之去試衣間換回了最開始的那件襯衫裙，其他裙子都是厚款，現在穿不合適。
江渝之拿出卡遞給櫃姐，櫃姐笑瞇瞇地說道：“女士您好，那位先生已經刷過了哦，還有這件風衣。”
江渝之的視線從袋子裏的米色風衣挪到不遠處的男人身上，裴煊坐在沙發上，手裏翻著一本店內的雜志。
秋天的夜晚有些涼意，他想得還挺周到。
江渝之掃了一眼總額，走到裴煊面前，將錢轉給了裴煊：“以後寶寶的支出我倆A，我的東西我自己買，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。”
她的一句“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”將裴煊的想說的話都堵回去了，他從眼觀鼻鼻觀心的導購手中接過了那一堆購物袋，嗤笑一聲：“行，挺好的性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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